第五卷：第六章　不二之熊

　　理所當然，卡翠娜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友善，特別是當我把她用腰帶捆了起來，順道把嘴巴也堵上，她的目光更是幾欲把我千刀萬斬。為了避免與她目光交接，我直接把她打昏了。
　　“別這麽看我啊，橫豎妳是跑不掉了，借我來逃生壹下，不會太過分吧？”
　　我運起獸王拳內勁，讓壹股野獸獨有的腥味，籠罩全身，配合石頭帽的效果，果然讓跑過來的壹堆熊族獸人感覺不出異狀。
　　這些熊人，個個熊頭獸身，通體硬毛，活脫脫就是壹頭站起來的大熊，只不過四肢部位較長、較為有力，這大概就是由野獸到獸人的進化吧。
　　他們看到我抓住了羽族族長，非常興奮，紛紛稱贊我“英雄了得，真不愧是強者我同胞”。奇怪的語法，我是聽得壹個頭兩個大，當下謙稱我只是運氣好，和壹堆人壹起圍捕她，同伴陣亡精光，她也力盡倒地，剛好把她擒住而已，不敢居功。
　　如果是照人類世界的習慣，當我這麽說之後，這些獸人就該歡天喜地把卡翠娜帶走，去搶俘虜羽族族長的大功，不過，在羑裏，世界的規則好像不太壹樣，熊人們個個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說什麽英雄強者，光明磊落，即使最後不能逆天，也要壹生無愧，絕不能幹這種事。
　　老實說，進入南蠻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逆天”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每個人都喜歡掛在嘴上？不過這樣下去，我就沒辦法找機會開溜，所以竭力推辭。
　　到最後，壹名熊人大將趕了過來，從眾熊人稱他少族主，我知道他是此次圍攻羽族戰役中，熊族的最高領袖。
　　“兄弟，妳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這次出兵，四大獸族都以生擒她為第壹目標。這女人手下好悍，剛剛連虎族少主阿骨不打都死在她手上，沒想到天祐我族，羽族族主最後是落在我們熊族手裏，哈哈哈。”
　　熊族少主似乎很高興，大力拍著我的肩膀，險些就把我肩骨拍到脫臼。
　　“我要好好地獎賞妳，作為對妳大功的報酬，不過…妳是哪個編隊的？為什麽我好像看過妳，但是卻記不起來妳的番號？”
　　熊族少主的眼光轉為銳利，幾乎就是目露兇光了。和流氓對峙時，對方目光兇狠的經驗，相信很多人都有過，但是面對壹頭眼光兇惡的熊人…相信我吧，那感覺就好像妳有半個頭已經進了他的嘴裏。
　　“這個…這個…我是新來的，您不認識我也是…”越說越不像樣，連周圍的熊人都對我投以懷疑目光，要是不快點想辦法解釋，那就只能憑獸王拳殺出去了。
　　還好，腦裏忽然靈光壹閃。
　　“其實，我是上個月才剛剛從阿裏布達王國逃來的，流浪回故鄉，因為我當過人類的奴隸，身份低賤，沒有被選中參加這次行動，心裏不甘。我們比蒙族的勇士，都是大山裏壹等壹的英雄好漢，既然註定要踏上強者之路，像這種捕殺羽族賤人的場面，怎麽可以沒有我的份？”
　　大概是因為說得太慷慨激昂，周圍熊人紛紛點頭，連眼前的熊族少主也流露壹絲欣賞之色，敵意大減，問道：“那麽妳之所以壹個人到這裏來…”
　　“因為我要逆天啊！”我大聲道：“強者在世的目的就是戰鬥，我當然要來這裏轟殺敵人，讓這些未夠班的賤人，見識我們比蒙熊族的雄風。”
　　表面上，我說得激憤無比，但其實……原諒我吧，可不可以來壹個人告訴我，到底這個“逆天”是什麽東西？我壹個人胡言亂語的，心裏好怕啊。
　　“好！果然是真硬漢，我們族裏有這樣的漢子，早晚有壹天會雄霸南蠻，讓其余獸族不敢看不起咱們。”
　　幸好，這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胡言亂語奏效了，那名熊族少主好像很欣賞我的樣子，命令我跟著他壹起回去，他要獎賞我的軍功。
　　沒第二句話好說，大家抓著被牢牢綁起來的卡翠娜，壹起回去熊族的營地。
　　“這位兄弟，妳怎麽稱呼啊？”
　　“嗯，不二熊。”
　　“很奇特的名字。”熊族少主似乎很訝異我臨時亂編的假名，“有什麽典故嗎？”
　　“典故倒是沒有，勉強要說有的話……大概是為了紀念我壹位叫做小叮當的故友吧。”
　　報過姓名，在回營的路上，透過交談，我大概弄清楚了壹些熊族的文化。所有的熊人，都姓“比蒙”，以自身的種族名為姓，然後依照毛色來命名，平時則是以名字來稱呼。
　　在熊族中，往往是白熊資質最好，武力最強；其余的不足而壹，但是最差勁的就是灰熊，力氣不大，膽子又小，很是被人看不起。像是眼前的這位少主，就是壹頭白熊，而當我向身邊熊人套問他的姓名時，他們是這樣子告訴我的。
　　“白瀾熊。”
　　而從他們口中，我知道這次四大獸族圍攻羽族，彼此間的默契，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牢固。四大族各有所需，也彼此忌諱，這點可以從熊人們提到其他幾族時，毫不友善的口氣得到證明。
　　假使不是以拜火教的名義，聯合出兵，又因為對萬獸武尊的敬仰，把四大族連在壹起，恐怕還沒行軍到此，四大族已經彼此打得血流成河。特別是蛇族，無論虎、豹、熊三族，都對蛇族很沒好感。
　　獸魔術本就是為了女性而創，在這壹點上，蛇族當然大占便宜，出了眾多獸魔使，拜火教中的祭司都幾乎是由她們擔任，握有重權。看在其余三族眼中，分外有氣，本來在南蠻這個極度男尊女卑的封閉環境裏，獸人就對能力出色的女性沒有好感，當初羽族勢大，令他們無奈，現在羽族衰弱，蛇族卻又騎在他們頭上，試問這些獸人怎能心服？再加上蛇族行事壹向鬼鬼祟祟，那就更討人厭了。
　　好比這次出兵，虎、熊、豹三族的目的，都只是盡量多抓羽族的女俘虜，回去充作女奴隸或是營妓，但是蛇族就似乎另有所圖，至於目的是什麽，就誰也不知道了。
　　這些情報，我們之前根本不知道，倘使曉得，肯定在對敵上有很多的應變之道。而我現在也無暇去想這個，因為混在這些獸人中，我不得不開始擔心壹個曝露身份的大危機。
　　現在讓我得以隱蔽身份的重大關鍵，是石頭帽與獸王拳。石頭帽的效果，相信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獸王拳就不是。獸王拳並非保身長生的王道內功，壹但催運起來，就會開始消耗自身內力，假如我要壹直和這些獸人相處在壹起，找不到脫身機會，那我豈不是要壹直運著獸王拳？我又有多少內力可以這樣壹直消耗下去？
　　若是獸王拳無法繼續支撐，而我又無法擺脫這群熊人，那…
　　其實我本來的打算不是這樣，把卡翠娜交給獸人之後，我就要離開，然後憑著這兩件法寶，再潛進到獸人大營裏，試著看看能不能做些什麽。但是和這些熊人在壹起，我雖然能成功潛入，卻也被看得死死的，不但沒有行動自由，還隨時有被揭破身份的危險。
　　多想無益，我跟著熊人，壹起回到了獸人大營。
　　虎、豹、熊族，都駐紮在大營，只是彼此間營地離得老遠，充分顯示出不友善的氣氛。蛇族習性古怪，不與群居，本來駐紮在五裏外的壹處洞窟，但是在攻破樓城之後，現在已經移居到史凱瓦歌樓城裏頭去。
　　這壹點讓其余獸族極為不滿，認為蛇族想要獨占戰果，現下幾方面正自鬧得不可開交，白瀾熊壹聽說此事，在指示我們把卡翠娜監禁之後，立刻就趕去參與三族會議。
　　“少主去開會，那我們要做什麽？”
　　“打仗的目的，就是為了搶女人，現在打完了，當然就是享受了。”
　　身旁的熊人這樣回答我。雖然說聽熊人說“女人”，感覺頗怪，不過這種事明白就好，我並不想太去挑他的語病。
　　以前聽茅延安提過獸族的社會制度。除非像羽族、蛇族這樣只有女性，或是只有女性族人有靈智的族類，不然南蠻各獸族都是絕對地男尊女卑。因為，除非練成獸魔術，不然獸族女性天生在體力、戰鬥方面，就不可能是男性的對手，在這極度崇尚武力的叢林世界，這樣的社會制度十分正常。
　　而為了彰顯個人的武勇，家中妻妾奴婢的多寡，就成了判斷壹個獸人的實力指標。好比白瀾熊，雖然尚未繼族長位，但是已經擁有十三名姬妾，各種族的女奴過百，說來也算是色中餓“熊”壹頭。
　　這時，整體戰事已經宣告結束，羽族也算走運，或許是阿雪那壹下壯舉，打亂了包圍網的關系，她們居然有四成逃出生天，令氣到跳腳的獸人聯軍全力搜捕。戰死的人有個兩三成，剩下的則是全部被俘虜，由俘虜她們的該族來處置。
　　這些事不用他們說，我自己也看得很清楚，因為這些把繁殖和進食當成頭等大事的獸人，根本等不到把俘虜帶回族裏，就已經迫不急待地要享受戰果了。
　　熊人們把各自的營帳圍成壹個大圓形，把捕獲到的羽族女戰士，全部集中在中央。傷勢較重的那壹些，被送去就醫了，這當然不是說熊人們有多好心，而是他們也有起碼的價值觀，不想把這些辛辛苦苦弄到的女奴，還沒玩個幾下就弄死了。
　　總之，中央的大配種場景的確很壯觀就是了，我很想馬上離開，找個地方躲起來。倒不是怕場面尷尬，而是因為獸王拳實在耗內力，我武功又沒有多好，支撐到現在，已經開始有點頭暈眼花了。無奈，才剛剛想開溜，馬上就被人抓住。
　　“不二熊兄弟，妳看看這個景象夠棒吧，這可是大家辛苦壹場的結果啊。”身邊的熊人拍著我肩膀，很得意地說著。
　　我並不想做什麽評論，因為戰爭本來就是壹件弱肉強食的事，如果羽族贏了，相信也不會給熊族路走，現在熊族勝利了，他們開始享受戰利品，如此而已。
　　在我的軍旅生涯中，看過不少類似場面，只不過像這麽壯觀的可是第壹次。而至少這群獸人在技巧差勁，只懂得橫沖直撞之外，還是有壹個優點…他們很重視女俘虜的性命安全，每當羽族女戰士奄奄壹息，便立刻停止動作，不像人類有虐殺女俘虜為樂的習慣。
　　“妳們玩吧，我想去休息了，可不可以？”
　　再不走不行了，丹田漸漸空虛，開始出現氣喘心悸的征兆，那正是內力接濟不上的現象，倘使在這裏曝露身份，被這千余熊人圍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二熊兄弟，這樣走太沒意思了吧，妳立了大功，少主剛才吩咐，要好好獎賞妳的。”
　　“要獎賞我什麽東西？”
　　“妳還裝什麽啊？根據族規，每名戰士都可以優先享受自己的俘虜，妳抓到了羽族族長，少主指示，把她今天壹整天都送給妳了。”
　　“什麽？”
　　不由我分說，這群熊人竟然有妞不搞，簇擁著我往壹所豪華營帳而去。
　　壹路上，我腦裏猶自昏昏的壹片，既擔憂內力耗盡，泄漏真面目，另壹方面又不太敢相信等壹會兒將要發生的事，那頭白瀾熊居然這樣大方？
　　忽然，我想到壹事。不知道卡翠娜醒來沒有？不知道石頭帽現在效果如何？要是卡翠娜等會兒大聲嚷嚷，告發我這個出賣她的人，那時又該如何是好了？
　　兩個問題都想不到答案，我唯有硬著頭皮，掀開了那頂華麗營帳的布幔，走了進去。
　　本來要跟著我進去的壹票熊人，被我硬是擋在門口，花費了好多口舌之後，才答應讓我壹個人先進去。
　　“不二熊兄弟，好好幹啊，要是妳能壹次搞大羽族族主的肚子，生下個小壯熊出來，妳就有個強者後代了啊！”
　　這些熊人似乎把後代的成就也當成壹種勝利，雖然他們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向我比了壹個下流的手勢作為鼓勵，不過從那咧開嘴的笑容來看，這祝福還滿誠意的。
　　我走入營帳內，只看到壹張很大的虎皮地毯，赤毛黑斑，看上去就知道甚是華貴，周圍以松油燃著四盞燈火，而我的戰利品，則被放在營帳中央。
　　看到眼前景象，我不禁松了壹口氣，因為卡翠娜是背向我的，看不見我的面孔。可是，看著她在火光閃映中潔然如玉的嬌軀，我又怦然心動起來。
　　我不敢大意，趁著卡翠娜還沒有察覺到我是誰，立刻沖上前去，用壹條腰帶輕輕遮住她的眼睛。
　　“誰？妳是什麽人？”
　　視線忽然被遮住，卡翠娜叫了出來。我沒有去理，只是凝神觀看捆縛住她的那六條鎖鏈。
　　果然，就像我聽說過的壹樣，獸人們雖然不會魔法，但是卻針對獸魔術開發出特殊的封印法。單靠這樣子的鎖鏈，要鎖住猛獸，那自然不成問題，但說要對付獸魔術高手，這萬萬沒可能，只要卡翠娜力氣壹復，召喚出她那頭火焰雄鷹，雖然未必逃得出去，但要破壞這種綁縛，根本是輕而易舉。
　　所以拜火教另外使用了“蟲體”。那是某種具有靈性的毒蟲，只要貼放在肌膚上，就會自動鉆入皮下，麻痹經脈，令人手腳無力。高等壹點的蟲體，具有多種變化效果，入體後甚至還能封印魔力，被稱之為“蠱”。
　　聽說那種已經成“蠱”的蟲體，入體後外表僅有壹些像是刺青的東西，但看卡翠娜的手腕脈門，清楚地浮現蟲體的痕跡，看上去像是兩條蜈蚣似的東西，隱隱透著碧光，令人心驚。想來，熊族沒什麽制造蟲體的高手，所以隨便拿些低級貨來暫用吧。
　　既然不用擔心她會忽然用獸魔術突擊，手腳又被鎖鏈牢牢捆住，我也就安心下來，心頭壹熱，我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這個前羽族族主。
　　“啊…”
　　目光看不見，但是察覺到壹只熱呼呼的手掌，卡翠娜仍是壹聲驚呼。
　　景致誠然動人，可是我卻在這時候停下了手。壹方面，顧忌獸人的鼻子很靈，即使隔著壹個帳棚，我仍然不敢散去獸王拳，內力不住催運之下，腿軟得快要壹屁股坐下了。
　　另外壹方面，我也確實感到猶豫。自從來到羽族，卡翠娜對待我們可是不壞，雖然說沒有什麽特別照顧，但應盡的禮數全都有盡到，現在對她落井下石，道理上不太說得過去。
　　當然，想想也好笑，我什麽時候開始考慮這種事情了？放著美人兒不上，這種事還有道理嗎？
　　“是…藍雕嗎？”
　　微側過頭，卡翠娜口中吐出了我的假名。老實說，我並不意外，因為正常獸人應該是壹進帳棚就開始大幹，然後倒頭便睡，哪會像我這麽慢條斯理？更何況，除了我，也沒有別人有必要蒙她眼睛。
　　可是，假如她猜到是我，為什麽語氣還這麽平靜？這點可實在是奇怪，因為只要她大喊大叫，我是壹定跑不掉的。
　　“妳並不用急著捂我的嘴，我是不會出賣妳的，就像妳沒有出賣我壹樣…”
　　連這動作都被她說中，我只有把手裏的襪子放下，道：“為什麽這麽說？我害妳被捉，妳應該很恨我才對啊？”
　　“即使沒有妳，我也不可能逃得出去，這樣子被捉了，壹點內外傷都沒有受，反而容易找機會逃跑，妳是因為這樣想，所以才那樣幫我的吧？”
　　“幫？族主還真是擡舉小人啊。”我哂道：“這營地裏那麽多熊人，等會兒每個人都會來幹妳壹次，就算今晚輪不到，這個月總會輪到的。等到熊族輪完，說不定他們會用妳和其余幾族交換俘虜，頂多半年之內，南蠻四大獸族都有機會幹到妳，這樣子也算幫忙，那羽族還真是寬宏大量啊。”
　　“既然註定會落到敵人手裏，我並沒有天真到認為這樣還能保存貞潔之身。羽族裏的每壹名同胞，事先都有過覺悟，怎麽樣的屈辱都能忍受，要拚命生存下去，期待羽族重興的壹天…”
　　被綁縛在鐵架上，低垂著頭，卡翠娜的聲音並不大，但卻把每個字都說得斬釘截鐵，冷冷地直敲擊在人心上，
　　“所以，如果心裏有個憎恨的目標，屈辱就比較可以忍受，有求生的意誌。妳是因為這個樣子，才要我恨妳的吧？”
　　如果說，我到剛剛為止，還對這處處進退失據、缺乏才幹的羽族族長有所輕視，在這壹刻也全部煙消雲散了。
　　我實在沒想到，她居然能這麽樣地猜中我當初的用意。這些本來該是就算解釋也不會有人諒解的東西，她居然能夠這麽平靜地娓娓道來，這實在是…
　　“為什麽妳會這樣想？”
　　“因為……我們應該是同壹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