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3章 我的名字

　　原先将整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的两道身影，如今横躺于这片山丘大地之中的某座山崖边缘。
　　只见樱发猎人平躺在地上，眼神黯淡，脸色惨白，整个人正在大口喘息着。
　　“呼……呼……呼……”
　　她刚才发动『孤寂光旅』的时间长达六秒钟之久。
　　而这用来维持『灵界』形态的这六秒时长，对欧可的身心造成了极端严重的损耗。
　　除此之外，在欧可的周遭地面，还散落着数之不尽的碎肉与断骨。
　　七零八碎，腥味浓郁。
　　这些正是先前被欧可的流焰长发给大卸八块的猎物残骸。
　　只不过，在这片狼藉的残骸之间，如今却仍然有着一道扭曲的黑影正在缓缓蠕动……
　　而那便是芬忒。
　　确切来讲，那是只剩下了脑袋，脖颈，以及残缺胸膛部位的芬忒。
　　不得不承认，这名裁缝小丑的命实在硬得可怕。
　　在刚才时停解除的一瞬间，面对欧可瞬间袭来的发丝剑斩，芬忒拼命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尽管这番垂死挣扎并不能让她逃离这记死劫，不过最起码还是让芬忒避免了当场死亡，以至于到了现在她都还强行留住了最后的几口气……
　　欧可神色疲惫地转过脑袋，注视着自己顽强至极的昔日养母。
　　尽管芬忒如今仍然还在挣扎，但是这一切显然都是徒劳之举……
　　在确认了这番事实之后，欧可的眉目顿时松弛下来，重新闭上沉重的眼皮，不过内心却还是五味杂陈，表情并不存在丝毫的喜悦。
　　“唔……呃……啊……”
　　只见芬忒双目血红，五官抽搐，张大嘴巴，疯狂喘息，不停呻吟。
　　她还是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打败的。
　　不过，事已至此，芬忒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感受着大脑的剧痛与肢体的残缺，没过多久，芬忒便是彻底明白，事到如今，自己确确实实命数已尽，再无任何逆天改命的机会了……
　　于是，芬忒终究满脸不甘心地咬紧嘴唇，最终以嘶哑而又虚弱的语气向旁边的欧可缓缓开口道：
　　“沫……沫……”
　　“我……明明是这么的爱你……明明是这么的疼你……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想真正夺走你的性命……”
　　“结果你却反而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我……”
　　“现在……我真的要死了……甜蜜之家……也终于要灭了……”
　　“这下子……你总算是满意了……总算是高兴了……对吧？”
　　“亲手把曾经的家人全部屠宰干净……让你觉得无比痛快……对吧？”
　　“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当年……我就应该……把还是婴儿的你……直接甩到锅里……给活生生地油炸了……”
　　“命运……为什么……要对老身如此残忍啊？”
　　“噗……呃……”
　　芬忒面容狰狞地谩骂至此，紧接着便是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显然是马上就要彻底咽气了。
　　欧可闭目聆听着昔日养母在临死之前的这番侮辱……
　　经过了片刻的沉默，她随即以平静的口吻，给出自己的回应。
　　“芬忒，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得不感谢你。”
　　“将我养大，传我知识，教我剑术……”
　　“正是因为有你给我从小打下的这些底子，我才能够变得像是今天这样强大。”
　　“不过，被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徒弟给超越杀死，换句话来讲，也算是你这个师傅的莫大荣耀，不对吗？”
　　“所以，将死之际，你就别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了，赶紧心怀自豪地下地狱去吧。”
　　听完欧可这番冷冰冰的话语，芬忒的神情再次剧变，满脸青筋再度暴起。
　　“你、你、你……”
　　然而，纵使震怒的芬忒还想要对着眼前这个叛徒破口大骂，到头来却也只能够张嘴咳出几大口橙黄的血水。
　　“咳咳咳——！”
　　尽管怒火的色彩仍然在她的苍老双眼之中跳跃闪动，不过那就像是一团微小的火苗，正在被死亡的寒风不断打压，越跳越小，越闪越稀……
　　芬忒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并且，在她人生的结尾，欧可还不忘补上了这么几句话。
　　“另外，我的名字……”
　　“不叫沫沫。”
　　“而是欧可。”
　　“不是你的那个玩具……”
　　“而是欧琳的女儿。”
　　“欧可。”
　　“给我在地狱里面记好了。”
　　听到这里，芬忒凸起的眼珠即刻涌现出了最后一抹暴怒的色彩，随即便是与她的生命光芒一同黯淡消退。
　　“啊啊啊……”
　　“啊……”
　　“……”
　　咳血、呻吟、喘息、心跳……
　　芬忒的一切生命体征，就这么在满腔的怨气之中迎来终结。
　　至此，甜蜜之家的家主，欢愉剧院的骨干，总算是彻彻底底地气绝身亡。
　　遥想当年，虫人联盟的凌迟酷刑杀不死她，圣光净土的骑士与猎人杀不死她……
　　结果，时至今日，芬忒最后却是死在了自己一手培养长大的女儿手里。
　　命运对她来说确实讽刺到了极点。
　　樱发猎人重新睁开双眸，转头望向面容僵硬，死不瞑目的裁缝小丑，随即如释重负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哈啊……”
　　这一刻的来临，象征着，欧可总算彻底清除了多年以来埋藏在自己心底的忧患与心魔。
　　不过，这一切只能让欧可感到身体放松，并没有让她实打实地高兴起来。
　　欧可的心情现在非常复杂。
　　无论是先前在心灵湖底所目睹的那座奇异世界，以及聆听到的那些诡异话语，又或者是现在亲手葬送养母罪恶一生的曲折命运，都让欧可的心境变得无比混乱。
　　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是累坏了……
　　哪怕知道自己的同僚们仍然在山丘的远端与深渊一方进行着殊死搏杀，现在就连手臂都抬不起的欧可，也再也没有赶往战场，提供支援的能力了……
　　事到如今，身心完全濒临极限的她，只能够在内心为远方的战友们默默做出最后的祈祷。
　　“我活下来了……”
　　“所以，大家也都得努力哦……”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毕竟我们还要一起去海边玩呢……谁都不能少呀。”
　　“尤其是你……耶尘。”
　　“既然我已经挺过来了……那么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我们……绝对要一起回花宅。”
　　“绝……对……啊。”
　　心念至此，欧可的思绪终究是迎来断片，意识不堪重负地陷入黑暗，整个人就这么在寂寥荒凉的山丘之中彻底地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