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心慌意亂

　　“壹念師兄……”梁澄暗暗地咽了口唾沫，勉強鎮定道：“全身……施針？”
　　壹念仿佛沒註意到梁澄在“全身”和“施針”間的短暫停頓，疑惑道：“師弟可是怕針？”
　　梁澄迎上上師清正的目光，頓時在心裏唾棄自己怎麽如此齷蹉，擠出壹道心虛地笑來，有些氣弱道：“不，澄心只是想到要、要在師兄面前……面前衣、衣冠不整，便、便覺得沖撞了師兄，心裏慚愧……”
　　艱難地憋出“衣冠不整”這四字後，梁澄早已面覆紅雲，垂下頭來，雙眼撲閃，壹對長睫猶如在斜風細雨中瑟瑟發抖的蝶翅。
　　壹念在梁澄低頭後，臉上忽然露出他作為壹念禪師時絕不會顯露的神情來，但見他右眉尾峰微微壹挑，眼裏閃過壹抹興味盎然，嘴角勾起壹道微斜的弧度，氣質頓時壹變，竟顯出幾分落拓不羈，風流邪肆，哪還有高僧大德的寶相莊嚴，端拔清華。
　　“呵……”
　　梁澄久久等不到上師的回話，就在他以為上師默認了他方才的壹番話，正兀自煎熬羞愧之時，卻聞得壹道低沈的輕笑，恰似鐘樂沈渾，在他腦中震顫，又似浮羽撩水，拂過他緊繃的心弦，壹些緊，壹些癢，梁澄藏在袖中的食指明顯地抖了壹下，像是忍不住想去掏掏自己的耳朵。
　　“澄心……”上師低喚著他的法號，溫和似柔風，梁澄覺得臉更熱了，肩頭隨之也被上師的右手撫上，那用來撫琴調香，把脈執經的手骨節分明，運起真氣時，似遊龍馭氣，躡風逐雲，仿佛天地萬物飛花片葉盡掌其間。
　　“澄心無需愧疚，師兄自來醉心醫毒，今日得此機會，遇此奇毒，是師兄之幸。”
　　壹番話說得梁澄愈加汗顏，上師耗費時間功力為他療毒，怕他內心歉疚，把壹番菩薩慈悲心腸說成是他自己要研究醫毒之理，而他卻為了施針時不著衣物而這般扭捏作態，實在是矯揉造作，先不論上師為人最是端方，即便全身施針，也不可能□□，好歹腰間要纏上遮蔽之物，如此既不汙了上師的眼，也不會被上師發現他身.下異樣之處。
　　如此壹番思忖，梁澄靜下心來，擡眼看向壹念禪師，只見上師目光正和，眉間壹縷關心，叫人又想親近，又怕唐突，只能感激道：“師兄不必如此說自己，澄心曉得師兄苦心……我、我不怕疼的。”
　　話音剛落，上師放在他肩頭的手又拂過他的鬢發，將幾縷落下的發絲順到肩膀後，然後摸向梁澄的發頂，不輕不重地揉了揉。
　　梁澄呆呆地仰視著壹念禪師，上師神色愈發柔和清正，玉白的臉龐好似發出淡淡光芒，但聽見上師含笑道：“好，師弟不怕疼。”
　　“……”梁澄直挺挺地僵在原地，心跳如鼓，感覺全身都要燒著了。
　　他到底怎麽回事……
　　定是身體裏的毒作的祟，要不然，他怎麽會有種走火入魔的感覺？
　　“這枚血舍利收好，等妳體內寒毒清掉再戴不遲……”梁澄的手被壹念執起，握在掌心裏，手心被放進壹枚小石子，他知道上師在向他叮囑，他能聽見上師的每壹句每壹字，但卻好像隔著壹層薄紗，此時他的全副心神皆落在手背上傳來的溫度。
　　“我說的，可都記著了？”
　　“啊……記得！”
　　梁澄見壹念臉上閃過壹絲疑惑，頓時訕訕道：“嗯……記得，都記得……師兄，我……”梁澄看了眼手心裏的血舍利，此刻眼裏卻不再起壹絲波瀾，他把血舍利遞向壹念，道：“這枚血舍利便給妳罷……我、我不願見到它。”
　　壹念眉間微皺，“此物既是家師所贈，我做弟子的斷無收回之理，妳若怕見到它傷心，就藏起來吧。”
　　梁澄還是搖頭，望著壹念的眼睛，道：“那師兄能替我保管嗎？”
　　壹念最終輕嘆壹聲，收下梁澄的血舍利，道：“既然如此，此物便由師兄暫時保管，等妳何時回心轉意了，再向我來要。”
　　“謝謝師兄。”
　　壹念將血舍利放入壹隨身香囊中，道：“既然如此，師弟這兩日便做好安排，我們三日後出發。”
　　梁澄會意，問道：“師兄知道何處洞中會有熱泉？”
　　“不錯，”壹念點頭，“我遊歷江湖時，曾於九華山浮雲寺掛單，九華山共有九峰，其中壹處斷崖，名九命無回，崖間終年刮著罡風，飛鳥不至，因而未有人下過此崖，即便崖頂，亦罕有人至，我曾為證悟，於崖頂坐禪，偶然間發現此崖原是壹處火山口，造物神奇，或是因地動，這火山竟被分為兩半，滄海桑田，山頂的凹口漸漸被削做利峰深崖，我在斷崖另壹側罡風稍弱處發現壹處崖洞，洞內回轉迂繞，直通地面，罡風竟不能入，而我在洞底發現壹處熱泉，於此泉內修煉能擴展經脈，真氣流轉更為流暢，而四處洞壁盡覆火晶，還有壹段暖玉地脈。”
　　梁澄原本還只是靜靜地聽著，到了後來卻忍不住目瞪口呆，不說這熱泉拓展經脈的奇效，這地焰火晶和暖玉礦脈，隨便壹個說出去，都能引起江湖紛爭，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
　　即便富甲天下，權勢滔天，武功高深，在這三樣面前，也難做到面不改色，雲淡風輕，更不提說與人聽，而壹念禪師卻這般隨意地，無壹絲保留地全部告訴他。
　　……不愧是壹念上師！
　　原來他在上師面前頻頻失態，全是因為上師品格超拔，舉世無二，像他這般俗人，在如此高潔脫俗之人面前，自然總忍不住自亂陣腳，實在是怕有壹絲壹毫的冒犯唐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