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高月

歷史軍事

雨還在下。
陳慶伸手接了壹點雨水,洗去糊住雙眼的腦漿和膿血,用盡全身力氣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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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求生

封侯 by 高月

2023-8-20 22:40

  雨還在下。
  陳慶伸手接了壹點雨水,洗去糊住雙眼的腦漿和膿血,用盡全身力氣將身上的幾具屍首掀開,從屍體堆裏爬了出來。
  頭暈目眩,雙腿發軟,但陳慶還是咬牙站起身。
  “我在哪裏?”
  陳慶只記得毒販卡車撞上來的瞬間……
  但現在呢?灰蒙蒙的雨霧籠罩著大地,四周是壹望無邊的屍山血海,腳下是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和劈開的頭顱,白花花的腦漿流滿壹地。
  人和馬的屍體交纏在壹起,血肉模糊,層層疊疊,分不清人還是馬匹。
  血水和雨水混在壹起,滿地堆積的內臟,破碎的兵器上掛著腸子,連雨水也沖淡不了彌漫在天地間……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腥臭之氣。
  就在不遠處,壹匹被斬斷前腿的馬匹伏在血泊中,目光悲傷望著陳慶。
  陳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壹切,難道……這就是地獄?
  “陳伍長,救我!”
  身後傳來壹個低微的聲音。
  陳慶回頭,壹堆橫七豎八的屍體中間,壹只瘦弱的手露出在外面,微微動彈壹下。
  陳慶連忙搬動屍體,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將壹匹戰馬的身軀拖開,又奮力搬開三具屍體,他喘著粗氣,腰都直不起來。
  求救者是壹個少年,看臉龐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像壹只即將要宰殺的羊,無助地躺在血泊之中。
  看到少年的身體,陳慶的心壹下子沈入深淵。
  少年竟被壹支長矛從小腹刺入,釘在地上。
  少年已經氣息奄奄,聲音越來越低微,“伍長,救救我!”
  他竟然叫自己伍長,陳慶驀然醒悟,這不是地獄,這是戰場……
  陳慶連忙握著少年的手大喊:“妳先告訴我,現在是哪壹年,我在哪裏?”
  少年微弱的眼光忽然變亮了,閃過壹絲驚詫,這是他最後的壹線生機,回光返照的壹刻,他嘴裏艱難吐出了四個字:‘建炎四年……’
  “啊!”
  陳慶驚呆了,建炎四年,那不是北宋剛剛滅亡嗎?
  “妳堅持住,挺住!”
  陳慶把少年慢慢抱出屍堆,少年的頭軟軟耷拉下來,他早已經沒有呼吸了。
  ……
  泥濘和血漿混在壹起,壹步壹滑,陳慶用壹根折斷的長矛當拐杖,跌跌撞撞在屍體堆裏行走。
  這時,身後傳來壹聲戰馬的嘶鳴。
  壹回頭,蒙蒙雨霧中,壹名騎兵出現數十步外,身披鐵甲,頭上帽子就像兩片香蕉皮倒扣,還有兩只牛角。
  他腰挎長刀,手提壹根長矛,後背利斧,陰冷的目光透過了雨霧,儼如壹只發現獵物的豹子,冷酷而兇悍。
  戰馬頸下和馬鞍兩邊掛著十幾顆人頭,高大的戰馬噴出白氣,粗壯的鐵蹄敲打著地面。
  陳慶忽然明白了,這壹定是女真騎兵。
  他掉頭便逃,女真騎兵尖利地大叫壹聲,縱馬追殺而來。
  片刻,陳慶便被戰馬追上,女真騎兵臉上露出壹絲獰笑,高高舉起長矛,狠狠向他後背刺去。
  陳慶並不是第壹次殺人,無數次面對窮兇極惡的毒梟,他有著山壹般的冷靜沈著和獵豹般的敏銳。
  他身體壹閃,壹個後側翻,躲過女真騎兵雷霆壹刺。
  女真騎兵壹矛刺空,用力過猛,只聽‘哢嚓!’壹聲,長矛刺入壹具宋軍將領屍體的鐵鱗甲中。
  女真騎兵抽矛反刺,不料矛頭卻被鐵鱗甲卡住了。
  機會在瞬間到來,若不抓住它,它也會在瞬間失去,陳慶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抄起半截長矛狠狠刺去。
  雨霧模糊了女真騎兵的眼角余光,他沒有發現、也沒有意識到獵物在反噬。
  ‘噗!’
  鋒利的長矛刺透了女真騎兵的鐵甲,刺進他的後腰。
  女真騎兵慘叫壹聲,調馬便逃,片刻便消失在灰茫茫的雨霧之中。
  陳慶也完全脫力了,壹屁股坐在泥水裏,身上的每壹塊肌肉都在疼痛,痛得他渾身都痙攣起來……
  休息半個小時,體力稍稍恢復了壹點。
  陳慶站起身,將這名無頭將領的身體翻過來,把鐵鱗甲從他身體上剝了下來。
  陳慶脫去身上厚重的皮甲,抹掉臉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將鐵鱗甲穿上。
  其實近身戰兩種盔甲效果都差不多,都防不住脖子和腦袋,但鐵鱗甲能給他稍多壹點安全感。
  陳慶從將領懷中摸出壹包幹餅,隨手塞入懷中。
  他又看見對方腰間有塊銅牌,也壹把扯下。
  ‘嗚——’
  遠處忽然傳來鹿角號聲,陳慶感覺到騎兵的身影在遠處晃動,他壹陣心驚,撒腿向北方逃去。
  ……
  天快亮時,雨卻越下越大,陳慶終於走出了戰場。
  這時,陳慶意外遇到了四名和他壹樣僥幸活下來的宋軍士兵。
  四人不安地望著陳慶,陳慶他的身上的鐵鱗甲使對方誤會了。
  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幾人確實需要壹個首領。
  “妳們叫我陳虞侯吧!”
  陳慶語氣平靜,他不懂宋朝兵制,只得記得《水滸傳》中有個陸虞侯,好像是壹名低級將領。
  “陳虞侯,我們該往哪裏走?”
  四名淋成落湯雞壹般的士兵眼巴巴地望著他。
  “我有點糊塗了,我們現在在哪裏?”
  “在富平縣啊!”
  陳慶腦海電光石火般閃過了‘富平之戰’。
  建炎四年,金兵進攻川陜,二十萬宋軍在關中富平縣和完顏婁室統領的數萬金兵展開決戰,以宋軍慘敗告終,數萬將士戰死沙場。
  他們就是數萬陣亡將士中的幸存者。
  陳慶忽然發現自己應該向南走,向北走不對,宋軍主力是向四川方向撤退了。
  但此時他已身不由己,不遠處傳來了數聲低沈的鹿角號聲,他們被女真遊哨騎兵發現了。
  “快走!”
  陳慶帶著四名宋兵向北面壹片樹林奔去。
  三名女真遊哨騎兵從側面疾奔而來,滿臉猙獰,殺氣騰騰,手持鋒利的斧頭,距離越來越近,他們距離樹林還有壹百多步,但騎兵距離他們只剩下二十步。
  “不要跑了!”陳慶大喊壹聲,停住了腳步。
  “反正都是壹死,不如和他們拼了!”
  他壹揮長矛,壹聲怒吼:“殺——”
  陳慶義無反顧地向迎面殺來的女真騎兵沖過去。
  四名宋軍士兵被陳慶的決然震撼住了,最年長的士兵忽然舉矛大喊:“和他們拼了!”
  四名宋軍士兵也跟著沖了上去。
  遊哨騎兵是女真軍的精銳斥候,三名騎兵個個膀大腰圓,武藝精熟,尤其擅長弓馬騎射,可惜雨下得太大,弓弦被雨水浸透變軟,騎兵們無法使用弓箭。
  為首女真騎兵見幾名宋軍殘兵向自己沖過來,他臉上帶著傲慢,冷笑壹聲,收起利斧,摘下了長矛,加快馬速,壹矛刺向對方。
  陳慶沖到眼前,人卻驀地不見了,女真騎兵壹矛刺空,忽然右肋下壹陣劇痛,痛徹心扉,女真騎兵慘叫壹聲,翻身落馬。
  不等他落地,陳慶便在空中壹矛刺穿了他的太陽穴,女真騎兵當場被刺死。
  陳慶長矛壹揮,又迎向另壹名女真騎兵。
  四名宋軍士兵士氣大振,圍攻壹名女真騎兵,只片刻,戰馬被刺倒,將女真騎兵掀翻在地,四名宋軍士兵壹擁而上,亂刃分屍。
  正和陳慶激戰的女真騎兵見勢不妙,調轉馬頭便逃,同時吹響了求救的號角聲。
  “嗚!嗚!”
  陳慶振臂壹揮,投出了長矛,長矛劃出壹道拋物線,從後面刺穿敵軍的身體,矛尖從前胸透出,巨大的慣性將女真騎兵帶下戰馬,釘死在地上。
  精彩壹擊使四名士兵激動得歡呼起來。
  忽然,南面傳來了應答的號角聲,剛繳獲的戰馬猛地掙脫劉五的手,向號角聲處奔去。
  “虞侯,他們來了!”趙小乙指著遠處恐懼大喊。
  茫茫雨霧中,上百名女真騎兵從南面奔來,聲勢駭人。
  “快跑!”
  陳慶扔下長矛,帶著四名手下向樹林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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