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救命啊

　　久違的委屈和安心

　　隨著聚集的村民越來越多，桃林次第開，出現在眼前的卻並非什麽祠堂，而是壹個巨大的山洞。

　　山洞很深，隱約發著黃色的光。

　　村民們在山洞前停下，為首的還是村長，他神色虔誠，帶著村民們三步壹拜，最後喜笑顏開道：“老祖宗，今年的收成還不錯，這就給您呈上祭品。”

　　話音剛落，不少村民將壹個個粉白的繭，挪到山洞門口來。

　　那繭起先厚厚壹層，旋即似花瓣雕零剝落，變成半透明，也令人能夠看清裏面的模樣。

　　最初是幾張生面孔，從服飾能看出是仙門靈修，再往後，壹張張熟悉的面孔露出來，不是方淮等人又是誰？

　　隨著壹個個繭變透明，蓬萊大師兄說：“師弟快看，是明繡和沈師弟。”

　　湛雲葳藏在桃花樹後，看見了被放在最前面的湛殊鏡。

　　村民顯然將湛殊鏡當成了最好的“貨色”，連擺放的位置都獨樹壹幟。

　　果然，湛殊鏡從小到大就是格外倒黴。

　　覺察有視線落在身上，她隱有所感，循著禦靈師敏銳的直覺望去，卻只看見桃樹簌簌隨風而動，似乎沒有異樣。

　　她凝望了壹會兒，才慢吞吞收回視線。

　　桃樹上，曲攬月揚眉：“好敏銳的直覺，湛小姐這是發現我們了？”

　　她和越之恒比他們來得早許多，術法不能用，徹天府的藏匿之術卻有不少。遠遠看了壹會兒，連村民和裴玉京都沒能第壹時間發現他們，湛雲葳卻壹眼就精準地鎖定了他們的方向。



　　越之恒沒應聲，他看了壹眼便將目光落在了那群村民身上。

　　今晚顯然十分棘手，這幾乎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桃源村的禁制還在，靈修們如今和凡人無異，用不出術法，便只能比拚身法和靈體強悍程度。莫不說洞外是壹群殺不死的怪物，洞內的情況尚且壹無所知。

　　村民們開始跳祭祀的舞。

　　鼓聲在桃林中響起，村長攜其他村民在山洞前恭敬儒慕地跪下，隨著鼓點越來越密集，桃花瓣持續剝落，繭中的人也終於陸續有了意識。

　　方淮壹睜眼就發現不妙，繭中不知都是些什麽，他全身幾乎已經被花香腌入味。

　　密密麻麻的鼓聲中，他手軟腳軟，幾乎使不出半點力氣。這時候別說殺壹個村民，就算來壹個嬌弱的禦靈師，也能壹根手指推到他。

　　試圖調動靈力，卻發現丹田仿佛被人封死。

　　入目看去，擊鼓的是村裏那群怪物，身後則是壹個發著光的山洞。

　　方淮在王朝養尊處優多年，有什麽事壹直是家裏人頂著，也自詡聰明，這還是他第壹次離死亡這麽近。

　　他輕輕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越大人不可能完全不管他，至少得相信九重靈脈的實力。

　　方淮掃視了壹圈，別說，發現了不少熟人。

　　沈曄明顯好些，因為和方淮都知道桃源村是怎麽回事，出於對同伴的信任，他們還算冷靜。

　　可最前面的湛殊鏡就暴躁多了，湛殊鏡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到了繭中，也不知湛雲葳如何，他整個人顯得十分沈郁焦躁。

　　而旁邊的繭中，是壹個藍衫女子，壹直在掉眼淚，顯然因為失去靈力和眼前的情況，嚇得不輕。

　　雖然另壹個弟子在努力試圖打手勢安慰她，卻無濟於事。

　　大師兄自然也看見明繡在哭。

　　他嘆了口氣，明谷主太過疼愛明繡，若明繡今日真在秘境中出了事，明谷主必定心懷怨懟。

　　仙盟經過那壹戰，亟需修生養息，決不能再出現內部裂痕，裴玉京作為仙門少主，不論如何都得把明繡平安帶回去。

　　大師兄下定決心：“師弟，壹會兒我攔住那洞裏的怪物，妳帶明師妹和沈師弟走。”

　　裴玉京聽出他有犧牲自己的意思，他神色冷靜，搖了搖頭：“要走壹起走，禁制既然還在，那就對洞裏的東西也有用。我們用不了靈力，它也不見得能用多少妖術。”

　　裴玉京分析道：“靈力不再，劍術卻在，未必沒有勝算。”

　　頓了頓，他擡眸看向湛雲葳：“泱泱，此處危險，妳先回山下等我們可好？”

　　半晌不聽湛雲葳應答，裴玉京低眸，對上壹雙明透冷靜的眼睛。

　　湛雲葳不免想起那壹晚，自己與越之恒下棋，越大人沒有將黑子推給她，而是問她，妳怎麽選？

　　湛雲葳看了裴玉京壹眼，沈靜開口說：“我留下。”

　　話音壹落，她幾乎立刻在大師兄眼中，看見了不贊同之色。

　　大師兄皺了皺眉，如今的情況十分棘手，他們連自己都不壹定護得住，湛師妹留下，不是添亂麽。

　　他看向裴玉京，寄希望於裴玉京拒絕。

　　可他裴玉京只是望著湛雲葳，眼中所有所思，最後溫和笑笑道：“好，妳既做下決定，我必以命相護。”

　　湛雲葳倒有些意外他會應下，她記憶裏的裴玉京雖然脾氣還算好，但他畢竟當了二十多年的仙門少主，在這種大事的決策上，表面問詢，實際很有主意。

　　她不知道裴玉京看出了什麽，但自己說要留下，並非在與他們商議。

　　裴玉京就算不同意又如何，她本就不受制於任何人。

　　也不需要任何人對她的生死安危負責，修行本就與天爭，若真殞命於此，那便是她的命數。

　　幾句話間，鼓聲已經停下。

　　村長起身，做了壹個奇怪的手勢，只見村民們紛紛退散開來。

　　變故發生在這壹瞬間，無數條粗若腰肢的樹根破土而出，卷住變成半透明的繭，拖入洞中去。

　　那些樹根速度極快，轉瞬繭已經快沒入洞中。

　　“走！”裴玉京和大師兄不得不立刻動身，追入那洞中去。

　　暗夜裏，卻有壹道身影更快，裴玉京壹劍斬斷那樹根之時，身前數枚冰棱落下，同時斷了方淮和沈曄身上的樹根。

　　“祭品”總共有八人，洞中那妖物覺察變故，發現祭品被搶，壹瞬慍怒。

　　無數樹根揭地而起，朝三人而來。

　　比起越之恒只用護著自己人，裴玉京明顯要吃力許多。

　　縱然他劍術不凡，可眼前是壹整個村子桃花樹的樹根。

　　這樹根抽打在洞壁上，便是深深壹條痕跡，身後六個白色巨繭，還不得不護住。

　　雖然有大師兄在旁輔佐，可樹百條樹根，壹條剛斬斷，另壹條便抽來，幾乎沒有喘息之機。

　　相對之下，越之恒便遊刃有余許多。

　　六枚冰棱被他使成暗器壹般的短匕，方淮見他如入無人之境般在洞中穿梭，隱有逼向那妖物之勢，第壹次感覺到差距。

　　原來世上有些人，沒了靈力照樣厲害。

　　妖物似乎也感覺到了來自他的威脅，發出壹陣嗡嗡鳴音。

　　大師兄道：“不好，它在示意那些村民進洞來護！”

　　裴玉京聞言不免蹙眉，心裏壹沈。



　　那些村民是不死之身，基本不可能殺得掉，全湧入洞來，耗也會將他們消耗殆盡。

　　曲攬月知道不得不出手，得騰出讓越之恒殺了那老怪的時間。她扔出自己的傘，回旋之時，無數村民人頭被收割，卻在下壹刻，他們立刻站了起來。

　　她低咒壹聲，該死，只能阻擋片刻，壹個看不住，就已經有村民到了洞口。

　　眼見那些村民要進洞中去，壹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洞口。

　　湛雲葳俯身觸地。

　　那些樹根覺察到她的存在，紛紛破土朝她而來。

　　她視線沈靜，不曾閃避，樹根破土觸到她手指那壹瞬，卻仿佛被什麽拽住，動彈不得。

　　根莖本就盤根錯節，壹時之間，由壹條而起，無數綠色靈力朝她身體中湧去。

　　曲攬月震驚不已。

　　禁制之中，竟然有人能用出靈力？

　　旋即她發現不對，湛雲葳用的並不是靈力，她竟在借用那妖物的妖力！

　　盈盈綠光中，少女擡眸，彎了彎唇，因著吸取了妖力，她瞳中帶上幾分妖異桀驁之色，翠如碧玉。

　　她單手結印，無數綠色靈力如藤條，將六十余村民捆住。

　　“煙海之靈，破土皆隕。”

　　妖力將遠處桃林砸出壹個巨坑，湛雲葳擡眸，她的眼中是壹片碧色，神識卻分外清醒。

　　藤條拖著被困住的村民，將他們砸入坑中，頃刻活埋。

　　這壹幕許多年後曲攬月依稀都能記起，天階控靈術帶給自己的震撼。

　　世人依賴卻又瞧不起禦靈師，可這難道才是……世間禦靈師本該有的樣子？

　　洞中，大師兄也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數百樹根枯萎，連同村民竟然就這樣壹齊被解決了。

　　那些村民確然能復活，但他們如何掙脫藤條，又如何解活埋之局？

　　越之恒身形頓了頓，卻不曾回頭看，他已經逼近了那妖物藏身之地。

　　眼前妖物，身形若半座山高，盤踞在蜂巢中。

　　它並未化作人形，而是壹只巨大的妖蜂。對上越之恒視線時，它森然露出口器，額間壹枚金色印記。

　　難怪這樣棘手，原來得了上古大妖傳承，成為了此處地靈，能造空間，定法則。

　　地靈走正道為仙，邪道便是魔。

　　他手中冰棱飛出，朝它額間金色印記而去。

　　妖蜂身子龐大躲不開，金色印記破碎之時，它怒吼壹聲，身形瞬間漲大數倍，金色擴散開來。

　　那壹瞬，禁制破除，所有人都發現靈力回來了。

　　可還不等眾人心中壹喜，桃源村坍塌，整個地界如巨口，硬生生閉合，天旋地轉，這魔物竟然試圖將他們困死在它體內。

　　湛雲葳和曲攬月都跌入洞中。

　　無數白繭竟然不受控制般，朝著那蜂口而去。

　　真讓它完成祭祀，靈力暴增，今日誰也活不了。

　　裴玉京的神劍祭出，斬斷蜂尾，那魔蜂張口瞬間，越之恒將它口中的眾人用鞭子卷出，扔在壹旁。

　　湛雲葳立刻用控靈術制住那妖物。

　　“破它內丹！”

　　許是清楚自己今日註定身隕於此，魔物眼露紅光，斷尾如數千利劍，朝壹旁虛弱無力的幾人刺去，她活了這麽多年，今日本是產卵再造村民的日子，卻栽在壹群黃口小兒手中，死也要拉上陪葬的。

　　離得最近的便是明繡。

　　她本就嚇得不輕，全身虛弱無力，下意識叫：“裴師兄救命！”

　　裴玉京蹙了蹙眉，掠身到她身前，擋住那斷裂尾針。

　　越之恒的冰棱刺穿魔物內丹，巨大山洞嗡嗡作響，開始坍塌。

　　地靈之隕，結界無用，只能硬扛，砸在身上無異於萬斤之力。

　　所有人都知道不妙，靈修興許都得嚴重內傷，更別說禦靈師。

　　裴玉京收回神劍，下意識要往湛雲葳那裏去。

　　越之恒頓了頓，遙遙看湛雲葳壹眼，拎起方淮沈默不言。

　　明繡瑟瑟發抖，她腦子裏只有壹個念頭，不能讓裴玉京走，谷主疼她，她平日疏於修煉，裴玉京若不護自己，她也頂不住這萬斤巨力。

　　就算她是靈修不會死，可她不想殘疾。

　　她流著淚，在山洞坍塌那壹瞬，用盡所有力氣，死死抱住裴玉京。

　　她亦愛了裴師兄很多年，就算今日被他壹劍殺了，死在他懷裏，也好過看著他走向湛雲葳，自己被埋在洞中！變成難看又殘疾的廢物。

　　裴玉京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眼中壹冷。

　　神劍知他心意，也盛怒不已。

　　明繡不想殘，難道湛雲葳就想死？他想起自己進來前，在桃樹下對著那少女說，他必以命相護。

　　裴玉京幾乎眼尾通紅：“放開！”

　　神劍翁鳴，當真刺向明繡，大師兄見他竟生出殺意，不得不攔：“師弟！”

　　無論是顧著仙門，還是師弟的道心，他都不能看著裴玉京當真用神劍殺了明繡。

　　大師兄擡手咬牙，去攔那神劍。

　　眼見劍要斬斷他的手臂，硬生生頓住，漫天沙塵掩蓋了裴玉京視線。

　　他心中生出無盡頹然絕望，知道他再壹次晚了。

　　湛雲葳也沒想到還能遇到地靈坍塌這種事。

　　她本也沒指望任何人，眼見湛殊鏡手腳虛軟都要朝她而來，卻也來不及，她腦海裏瘋狂想著自救之法。



　　地靈之力下，套結界沒用。

　　旁人都是硬扛，她顯然硬扛不了，靈體構造都不壹樣，就沒聽過哪個禦靈師能扛萬斤巨石的。

　　她只能手觸地面，強行吸取地靈殘力，以形補形強韌靈體，聊勝於無。

　　然而此法不通，指尖光芒黯淡，天生短板很難彌補，靈力如同泥牛入海。

　　眼見巨石坍塌而下，她不由擋住頭臉，出於活命的本能，她也想叫救命，可所有人自顧不暇，誰會不要命救她？

　　下壹瞬，漫天嘈雜震顫之中，周身幾乎天翻地覆，等待著她的，卻並非被地靈壓成肉餅。

　　身上及時覆上來壹人，將她護在身下。

　　冰蓮香氣彌散，碎石翻飛。那人擡手，將她死死按在懷裏。

　　嗅到熟悉的冰蓮香氣，她竟難得生出久違的委屈和安心。

　　她下意識擡手抱住他的腰。

　　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