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獅子搏兔

　　

　　終於，多裏安停在了那封信的旁邊。

　　他彎下腰背，探出右掌，手指略有點顫抖地捏住紙張邊緣，將它拾取了起來。

　　這壹次，多裏安非常仔細地，壹個單詞壹個單詞地從頭開始閱讀，時而恍然，時而迷茫，時而疑惑，時而痛苦。

　　佛爾思寄來的這封信並不長，他只用了三分鐘就讀了整整兩遍，然後陷入了良久的沈默。

　　窗外的陽光照入，灑在了傾倒的那張桌子上。

　　多裏安。格雷。亞伯拉罕的嘴唇忽然翕動了起來，但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他右手拇指和食指隔著紙張，快速搓了壹下，讓那封信燃起了赤紅色的火焰。

　　做完這壹切，多裏安收拾物品，化妝改扮，離開了租住的這棟房屋，用先前預備的身份去了另外壹個地方。

　　等到安頓下來，他坐至書桌旁邊，凝望著黃銅擺件，不知在想什麽。

　　隨著陽光越來越稀少，越來越黯淡，多裏安眼皮動了壹下，長長地緩緩地嘆了口氣。

　　他隨即攤開信紙，拿起鋼筆，邊思索邊寫道：“……我很高興能看見妳在幾個月內就消化了‘記錄官’魔藥，這意味著，妳真的有可能成為半神……

　　“……這些就是我所了解的‘旅行家’扮演要點，但妳必須記住，每個人性格都不相同，扮演在實踐中總會有壹些區別，不能完全照搬……這不是說別人的扮演要點就是錯誤的，而是它們可能導致妳內心出現極大的沖突，影響妳的精神狀態……有的時候，適當做壹些調整也許會放慢魔藥消化的速度，但卻對妳更加有利，妳必須記住，扮演只是壹個工具，而不是主宰……

　　“我期待著妳徹底消化完‘旅行家’魔藥的那天，我會為妳準備相應的材料和壹份禮物。

　　“……對於那位先生提到的亞伯拉罕家族詛咒之事，我很感興趣……我想妳早就應該察覺出來，我對這方面的事情有壹定的研究，否則妳也不會總是向我詢問相關的事情……

　　“我希望妳能更進壹步地去做了解……”

　　寫完回信，多裏安。格雷。亞伯拉罕閉了下眼睛，快速折好了紙張。

　　1351年1月，貝克蘭德的新年比過去冷清了不少。

　　西區壹棟房屋的地下室內，幾根蠟燭搖晃著偏黃的火焰，照亮了擺放於周圍的祭壇、椅子和圓桌。

　　光芒的邊緣，極度暗沈的地方，壹道人影若有似無，時而搖晃，時而拉伸，薄薄壹層，沒有厚度，就像是活過來的影子。

　　突然，這人影低沈開口道：

　　“妳比我想象得更早抵達。”

　　蠟燭旁邊，火光最明亮的地方，壹道身影飛快勾勒了出來。

　　這是壹位男士，套著頗有神秘感的黑袍，褐發微卷，根根堅硬，眼眸幽邃，似乎藏著數不清的事物。

　　他正是極光會五大聖者之壹的“秘之聖者”布提斯。

　　布提斯笑了笑道：

　　“對我來說，距離並不是問題。”

　　他隨即拉了張椅子坐下，對那狹長的陰影道：“事情都調查清楚了嗎？有沒有發現異常？”

　　那近乎融入黑暗的陰影低沈回答道：

　　“沒有問題。”

　　“真的？”布提斯對於確定的答案本能有些質疑，“克斯瑪，這會不會是壹個陷阱？”

　　極光會的“幽暗聖者”克斯瑪緩慢搖頭道：

　　“目標非常謹慎，絕對不是故意暴露的。

　　“若非她在求購古代怨靈的詛咒物，我們根本無法察覺她可能與亞伯拉罕家族存在聯系。”

　　“秘之聖者”布提斯仿佛在思索般說道：

　　“古老怨靈的詛咒物，這是‘記錄官’的主材料之壹，我記得亞伯拉罕家族確實有多余的阿斯曼之腦……呵，不願意直接提供‘記錄官’非凡特性，希望做壹些考驗，確實是亞伯拉罕們的風格，簡單來說，就是不夠信任。”

　　“幽暗聖者”克斯瑪沒去附和布提斯的話語，自顧自說道：“即使她在求購‘記錄官’魔藥的主材料，我們原本也沒發現問題，畢竟不是每壹個信徒都了解相應的神秘學知識，但她還在提壹些與‘學徒’，與亞伯拉罕有關的問題。

　　“她在這方面真的很謹慎，求購材料的非凡者圈子和提問的非凡者圈子不是壹個，不同的事情會在不同的圈子處理，而且，有的時候，她會提前雇傭別的聚會參與者幫她提出需求。

　　“要不是其中幾個圈子都有我們的人，最終匯總了消息，我們不會註意到她。”

　　“秘之聖者”布提斯微微頷首，轉而問道：

　　“為什麽不直接動手，還要找我過來？”

　　陰影內，黑暗浮動，低緩回答道：

　　“貝克蘭德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值夜者’、‘代罰者’、‘機械之心’小隊壹輪壹輪地做著清掃，我們被盯得很緊。

　　“如果由我來處理這件事情，沒有意外還好，壹旦出現意外，我可沒有放牧壹位‘秘法師’，未必來得及脫離。

　　“而且，對亞伯拉罕家族最感興趣的不是妳嗎？”

　　布提斯呵呵壹笑道：

　　“我對他們壹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想讓他們全部都死掉。

　　“想保證自身的安全，最重要的就是將復仇扼殺在搖籃內，這是我做事的哲學。”

　　說話間，這位“秘之聖者”從黑袍的暗袋裏取出了壹個水晶球。

　　這水晶球不明凈，也不剔透，仿佛被灌入了深沈的黑夜。

　　隨著布提斯手掌的撫摸，嘴唇的翕動，這奇異的水晶球內泛起了壹點又壹點璀璨的輝芒。

　　它們如同星砂，緩緩旋轉，形成了壹幕復雜的圖景。

　　“還能接受……”布提斯看了右手托著的水晶球壹眼，輕輕點頭道。

　　他旋即望向了那道“鬼影”：

　　“告訴我更加具體的情報。”

　　等了解到今晚就有壹次某圈子的非凡者聚會，目標有可能出現，“秘之聖者”布提斯站了起來，對“幽暗聖者”克斯瑪道：“我得預先做點準備。”

　　話音剛落，他右手張開，輕輕壹提，五指隨之合攏。

　　他所在的那片區域頓時扭曲了，消失了。

　　原本位於該處的蠟燭、火光、圓桌和椅子也消失了，只剩下地磚和天花板。

　　過了壹陣，那裏陰影浮動，所有的壹切又都回歸了。

　　“秘之聖者”布提斯與剛才相比，沒什麽區別，但“幽暗聖者”克斯瑪的身影卻不知不覺從黑暗中析了出來。

　　他望向布提斯，沈聲說道：

　　“妳的謹慎超過必要限度了。”

　　“但這不是壞事，我希望能在別人都沒察覺的情況下，就把問題解決掉。”布提斯微笑回應道，“妳也跟著去吧，躲在陰影裏做我的輔助，不直接出面，壹旦發現異常，立刻離開。”

　　“……好。”“幽暗聖者”克斯瑪緩緩走出了陰影。

　　他看起來很年輕，五官都很出色，但臉上卻仿佛籠著壹層若有似無的幽暗簾幕。

　　靠近布提斯後，克斯瑪耳畔隱約響起了壹陣又壹陣不知來自哪裏的虛幻咀嚼聲，啃咬聲，消化聲，感受到了某種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饑餓。

　　這讓身為半神的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位“幽暗聖者”的眸光凝固了壹秒，隱含錯愕和驚訝地投向了布提斯的臉龐。

　　布提斯勾起嘴角，露出了壹個略顯殘忍的笑容。

　　幾秒之後，他們壹個用“傳送”，壹個融入陰影，相繼離開了這棟房屋。

　　貝克蘭德東區與橋區交界之處，壹棟年久失修的公寓內，原本屬於廉價旅館的壹樓某幾個打通的房間裏。

　　布提斯從靈界走出時，那個非凡者聚會還有兩三個小時才舉行，還無人抵達這裏。

　　他環顧了壹圈，將壹張張座椅和淩亂擺放的長桌收入了眼底。

　　觀察好環境，布提斯走向角落，右手仿佛在扯動簾布般拉了壹下。

　　那片區域隨之被陰影籠罩，出現扭曲，接著就消失不見。

　　因為它原本並沒有任何物品，不存在客觀上的衡量標誌，所以不會有人發現這裏少了壹片空間，只會覺得墻壁與自身之間的距離似乎近了壹點，可細看之下又壹切正常。

　　這是“秘法師”的“空間隱藏”！

　　他們可以利用這個能力，將壹個地方分割成兩處，把其中部分隱藏起來，必須通過特定的“門”才能進入。

　　此時，被切割隱藏起來的那片區域內，房間正常存在，有地磚，有天花板，有壹只倉皇爬過的蟑螂。

　　這蟑螂壹路沖到了前，被幽邃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擋住了。

　　“秘之聖者”布提斯環顧了壹圈後，目光停留在了半空中壹個透明的漩渦處。

　　這是“門”。

　　所有被隱藏起來的空間，都必然會有壹扇“門”。

　　布提斯想了想，將手探入黑袍暗袋，拿出了壹面鏡子，將它鑲嵌到了“門”的位置。

　　那面鏡子扭曲了壹下，飛快映照出了外界的場景：壹張張座椅和長桌淩亂擺放，空無壹人。

　　就這樣，布提斯通過這面鏡子，監控起非凡者聚會之地。

　　時間壹分壹秒流逝，做各種遮掩身份打扮的非凡者們相繼抵達。

　　其中壹道戴著兜帽的人影習慣性地選擇了靠窗的角落，拿出壹冊外殼銅綠的巴掌大小筆記本，隨意地翻了幾頁，似乎在復習等會提問的重點，或是檢查自身的準備是否充分。

　　她的側後方，有壹面鑲嵌在墻上的普普通通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