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爸爸去哪兒

　　第二天的食譜，是壹卷油煎得黃黃的小米餅，嚼起來外酥裏軟，撲了滿嘴的芝麻香。沒有什麽可配著吃的，林三酒撕開了幾包年代久遠的腌蘿蔔——反正放在卡片庫裏，也不會壞。脆生生的腌蘿蔔又鹹又辣，配上小米餅、用奶煮出的面包糊，又把幾人給撐得走不動了。
　　第三天的食譜，是從紅鸚鵡螺帶出來的壹大袋子“毛片兒黃”包子。包子皮又松又蓬，裏面老大壹顆肉餡，咬進去時甚至還有些燙嘴；帶著碎蔥花的肉汁流了壹嘴，壹抹壹手油——不過連禮包都不介意了。
　　第四天，他們用樹枝串了肉塊兒、撒上香料；第五天，他們把面包泡在肉湯裏，打了幾個鳥蛋，放進了壹把野菜；第六天，禮包竟用即食面做出了炒面配肉醬……傻大個說得不錯，神確實不愛來這個偏僻的小村子——林三酒沒想到，她居然也有早上壹睜眼，先考慮今天吃什麽的時候。
　　壹開始還繃著的神經，在休憩了幾天之後，也逐漸地放松了。
　　從如月車站、葷食天地拿上的物資也有了用處：用防水布將破破爛爛、滿是孔洞的房子遮了壹圈之後，林三酒作主，將傻大個的石頭床扔了，給他換上了清久留要求她收起來的酒店床墊之壹。她和季山青的床上，也用床單、褥子、枕頭，鋪得厚實柔軟——或許太舒服了，結果每天早上叫起禮包這件事，都成了壹場戰爭。
　　“起來了餵，”林三酒拽著他的腳，將他拖了下來，在床上拉出了壹條被浪：“……別忘了，今天有正經事要做。”
　　頓了頓，季山青從被子裏擡起了臉。他潤澤溫和的面容，被睡意與雪白被子襯得更像朦朧明月；他眨了眨霧氣蒙蒙的壹雙眼睛，忽然想起來了——“是了，今天要去給定流姐下葬。”
　　當林三酒發現，這壹片村莊的確沒有“神”的存在之後，她就開始為定流尋找合適的墓穴了。
　　在外頭尋覓的這兩天，林三酒也不由生了些感慨。神之所以不怎麽來這個村落，大概也是因為這裏的地形崎嶇，不值壹來：村落被周圍的高山，給緊緊地擠在中央壹條溝谷狀的低窪地裏，就像壹只被困住的蟲子，動彈不得。
　　如果不是逃命時用了特殊物品，只怕林三酒二人壓根遇不上這個村落——不管是出去還是進來，都要先翻越過壹峰又壹峰的茫茫大山；即使對於進化者來說，這也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更別提傻大個這樣的“肉人”了。
　　她幾乎能夠看見，住在這兒的人是怎麽樣逃離的：這兒沒有種子，沒有金屬農具；即使能種有限的壹些蔬菜，也都因為缺乏日光而蔫巴巴的，根本不夠吃。哪怕只是想要弄上壹把菜刀，都得先花幾個月的功夫翻到山外去。久而久之，村子就慢慢地荒了。
　　但這壹切對於林三酒來說，反而成了好處；她很快就給定流找到了壹處靠近懸崖的地方。
　　她與季山青此時正站在壹片濃密林蔭下。濃濃白霧依舊像以往壹樣，翻滾在他們頭上；但是這兒的枝杈十分繁茂，擡頭望去時，幾乎看不見那片昏白難看的天空——從懸崖上望出去，連綿的山脈匍匐於腳下，壹望無際。
　　“這兒是朝東的，”林三酒壹邊說，壹邊將定流的屍身輕輕擺在了土地上。“……我知道這個世界看不見日出，但還是想讓她面朝東邊。”
　　在死了以後，定流看起來更加瘦小蒼白。她依舊頂著大肚子，受過的每壹滴苦痛，都好像隨著她雙眼緊閉而壹起安息了。
　　在葷食天地裏，清久留後來把【山移愚公】還給了林三酒；她也曾不死心地在定流身上試過——定流已經死了明明是壹個無法否認的事實，但是在她壹連試了幾次以後，【山移愚公】卻始終也沒有發揮作用。
　　後來想了想，林三酒想明白了。【山移愚公】要求每壹個當事人針對同壹件事，都達成壹個“這就是事實了”的共識；但是定流作為當事人之壹，卻已經死了，根本沒有什麽想法、共識了。
　　“如果那玩意兒能夠起死回生，我想也輪不到蘿蔔。”
　　林三酒壹邊刨坑，壹邊嘆了口氣。
　　雖然沒有趁手的工具，地上還是很快就出現了壹個土坑。二人將定流裹在了壹張白床單裏，將她放在土坑中；季山青見附近生長著不少紅彤彤的野花，還摘了幾束過來，放在了定流的臉旁邊，這才再次把土澆在了白床單上。
　　樹蔭下，多了壹個小小土包；土包的視野很好，能將這片沒有神的山林盡納眼底。
　　回去的路上，林三酒沒有說話。
　　當村落遙遙在望的時候，她在腦海裏問了意老師壹句：“還有多久？”
　　經過連日來的休養，林三酒的意識力已經再次豐沛了起來。壹有機會，她就立刻催促起意老師關於【意識力學堂】的升級問題——只有盡快將這個能力的等級提升上去，她才能盡早返回意識力星空。
　　“我想快了，升入中學的時間點，應該就在這幾天了。”意老師嚴肅地回應道。
　　這是個好消息，林三酒松了口氣，心裏升起了隱約的期待。
　　自從末日降臨，她幾乎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給推著壹路走來的；經歷了太多離別和生死以後，她總覺得，或許意識力星空是她能擺脫聚散輪回的關鍵。
　　這幾天盡是吃吃睡睡，應該抽個空跟禮包壹起把事情梳理梳理……林三酒心裏壹邊想，壹邊走進了村子。
　　傻大個正在村道上，張著嘴來回轉圈，好像壹只不安的動物；壹見到二人回來了，他立刻嗷地壹聲，掉頭鉆進了他的破屋裏去。
　　“這家夥怎麽回事，”季山青見狀嗤了壹聲——他壹直不太喜歡又臟又笨、食量還大得驚人的傻大個：“是不是以為我們跟他爸爸壹樣，走了就不回來了？姐，我說，咱們為什麽要養著他？”
　　“雖然他是吃了不少東西，”林三酒勸道：“但咱們不是還有好多呢嘛，分他壹點兒也不傷筋動骨。”
　　“幹什麽什麽不行，吃什麽什麽不剩，”季山青咕噥了壹句，剛要邁步，就在這個時候，傻大個又風風火火地從屋裏沖了出來——他雙眼分得遠遠的扁平面孔上，此時正泛著興奮的血色；壹指二人，他轉頭朝屋裏喊道：“他們回來了！”
　　二人壹楞，立即住了腳。
　　“來了。”壹個聲音在他的屋子裏應了壹聲，隨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好像打算把那股濃濃的疲憊從聲音裏清除掉壹樣——傻大個壹臉高興，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這個時候應該解釋解釋是怎麽回事、裏頭的人又是誰；林三酒只好瞪著眼睛，望向那間破屋子。
　　“是他爸回來了吧？”禮包輕輕地在林三酒耳邊嘀咕道。“可別再讓咱們替他養兒子了……”
　　伴隨著嘆氣聲，那道破麻布門簾被掀了起來。
　　好像沒有骨頭、身體裏面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壹只皮膚皺得層層疊疊，看起來仿佛是用青黑枯皮堆起來的蒼老墮落種，從門簾後露出了頭，正好與林三酒四目相對。
　　“他們給了我好多吃的，”傻大個在壹邊說，“可好吃了！妳咋從來不給我帶好吃的？”
　　墮落種似乎也呆住了，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兩圈，立刻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