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1章 最大的風險是不行動

　　在這壹刻，林三酒還不慌。
　　拿被解讀成數據的人來說，重新實體化只是壹個反向命令罷了，和百合能夠變成文字，那麽文字應該也能變成和百合。唯壹的問題是，她和余淵誰都不知道該怎麽將過程逆轉。
　　“我們現在下落到第幾層了？”她剛才乍見余淵，經歷壹番解讀恢復，還在精神失常的幻象中迷失了，想必耽誤了不少時間。
　　“根據剛才的下降速度來算，現在應該在第三十層左右。”余淵答道。
　　怪不得和百合連人形都保持不住了……
　　林三酒問道：“妳覺得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
　　“我不關心這個人的下場，所以我不必采取行動。”他頓了頓，繼續說：“我也沒有理由為妳出謀劃策。”
　　望著余淵的臉，聽著余淵的聲音說出這句話，對林三酒來說太難了。她轉過頭，盯著面前壹截仿佛因為太寒冷而籠著淡煙的銀白雪柱，想盡量將記憶中的余淵，和如今已經不再是余淵的這個數據體分割開。“那我自己來想辦法。”她低聲說。
　　話音壹落，電梯輕輕壹震，繼續在微微低鳴聲中往下走去——盡管電梯中已經多了兩個人，但是這個壹早就寫好的“懲罰程序”，似乎無法對變化作出即時反應，仍然在按部就班地運行著。
　　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盡管對和百合來說，未必。
　　林三酒之所以進電梯，不止是要救和百合。
　　和百合受到的“懲罰”，暗示著她將有機會深入這個遊戲組織者的後方；現在禮包正落在了他們手裏，也就是說，跟著和百合下來了，林三酒才能找出壹條通往禮包的羊腸小道。她原本已經計劃好了，等進來以後，把和百合救出去，自己代替她往下走。
　　她唯獨沒有料到，電梯裏的和百合會變成了三個大字「和」「百」「合」。
　　這算是什麽？人？物質？還有所謂的“生命”嗎？可不可以卡片化？萬壹卡片化的部分恰好是心臟什麽的，和百合會死嗎？
　　涉及到壹條人命，林三酒也不敢隨便去試，醞釀半天，甚至連是否應該伸手出去碰壹碰銀白文字都下不了決心，生怕那三個寂靜、繁復、堅冷又像輕花般脆弱的文字，會被自己壹碰就全嘩然散掉。
　　在她團團轉了幾圈的時候，電梯又停又走兩次，總共下去了三層樓。
　　誒？她現在還在電梯裏嗎？
　　林三酒擡眼看了壹圈。
　　她身處於壹片白光氤氳的環境裏，空氣深處仿佛彌漫舒卷著層層溫柔的白色牛奶，所謂的電梯早就從視野中消失了——這很顯然不是電梯內部。
　　也就是說，壹個比電梯大的空間，被裝進了電梯裏？
　　“等等，我們所處的這個白光空間，會不會就是和百合本身啊？”林三酒很難解釋自己這個主意是怎麽冒出來的，甚至不確定余淵是否聽得懂：“妳明白我的意思嗎？和百合被裝進了電梯裏，在被轉化成文字的過程中，她體內釋放出了這壹方空間……唔，就好像人有軀殼，軀殼裏裝著五臟壹樣；這個白光空間是她的軀殼，文字是她的……她的……”
　　林三酒找不著詞了，看了余淵壹眼——後者點了點頭。不愧是數據體，這麽玄乎的解釋他也懂了。
　　“也可以說是像細胞殼與基因鏈吧，”她又打了壹個或許不太恰當的比方。余淵那邊，不知有什麽東西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壹樣了。
　　“就算我敢卡片化文字，我也卡片化不了這壹個白光空間。”林三酒壹邊說，目光仍舊在不斷端祥著余淵——他的五官、刺青、身體，都和剛才沒有分別；她越看，越不知道哪裏給了她不壹樣之感。
　　余淵捅破了答案。
　　他緩緩地擡起壹只手，指著頭上說道：“妳是在看這個嗎？”
　　……是了。
　　是那個「合」字上方的右撇。那壹抹筆畫的末端，就像從天際傾瀉下來的壹片銀雪，在觸及人間時停住了，半展開的壹扇孔雀白尾，止於壹片含蓄寧靜。
　　余淵剛才就是站在這壹撇正下方，被文字筆畫的淡煙籠著，讓他臉上、身上的刺青都像是吐息流動起來了；那壹抹筆畫現在看上去還是壹樣的美，唯獨比起剛才，它的長度遮不住余淵了。
　　“它……它是不是變小了？”林三酒怔怔問道。
　　余淵點頭的時候，她急急壹擰身，匆匆往後退了幾步，不斷掃視過三個銀白大字。它們顯然是成比例縮小的，若不是有了余淵這個參照物，乍壹看上去，甚至很難看出它們縮小了。
　　“散去了壹些，”余淵無動於衷地說。“電梯每停壹層，這幾個文字，這壹方空間，都會縮小壹點。她正在漸漸融化於這個世界裏，這種方式，我從來沒有見過。”
　　……融化？
　　林三酒感覺自己被人紮了壹下，肌肉都跳了壹跳——她終於開始慌了。她原本以為文字是可逆轉的，但若是組成和百合的文字全數被消解融化入了這個世界，她還拿什麽東西逆轉？
　　早知道這樣，她還顧慮個什麽東西——靜止不動，才是最大的風險！
　　“妳剛才在電梯頂部開的口還在嗎？”她急忙問道。
　　余淵點點頭，走到「百」字旁邊，往上指了指。
　　“妳讓開點，我要上去了，”林三酒壓下了咚咚的心跳，快步走到他身邊。“與其左也怕右也怕，看著她被融掉，還不如冒險試壹把……我看，這幾個文字怎麽也不像是生命了，或許我的辦法能起效。”
　　余淵絲毫不關心她到底都說了什麽，只是往旁邊退了壹步，說：“從妳的表現上來看，我認出這是壹種叫做緊張的情緒。”
　　“廢話！”林三酒話音未落時，腳下壹蹬，就朝頭上直撲了出去。
　　這方裝在電梯裏的空間，遠比電梯本身要高多了；她這壹跳的高度還不夠，甚至不得不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了「百」字中間的那個折角，撐著它翻身壹躍，掛在壹字形橫筆上，踩著它再次躍向了電梯出口——每次碰上文字的時候，林三酒都確信自己即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然而當她雙手抓住了出口邊緣時，和百合三個字仍舊無風無波地立著。
　　等她重新爬上電梯轎廂頂部時，余淵用上了穿行空間的能力，壹步就重現於她的身邊了——他身為數據體，沒有精神失常的風險，看著比她輕松多了。“妳現在要做什麽？”看來數據體也有想知道答案的時候。
　　“妳知道的，我的卡片能力無法轉化生命體，”林三酒望著下方壹團氤氳白光，聲音有點發啞：“……可她現在這樣，不算是生命體了吧？我在裏頭的時候，不敢隨便把她卡片化，因為總共三個文字呢，都是分開的，我只能壹個字壹個字地卡片化，萬壹等於是把她肢解了怎麽辦？”
　　余淵點了點頭，“我認為，妳的猜測和顧慮都有合理的根據。”
　　“我出來後就不壹樣了。”林三酒低低地喘了壹口氣，借著說話而穩了穩神。“既然她仍舊是被裝在這電梯裏的，那我只要把她連著這部電梯壹起，打包卡片化，應該就……”
　　余淵忽然提高了聲音。他並不是著急，因為他沒有著急這種情緒，可聽在林三酒耳裏，就像是著急壹樣。“妳這麽辦，那就意味著——”
　　“是的，”她壹只手按在電梯頂部，在半明半暗中，對數據體輕輕壹笑，以氣聲說：“妳要抓緊我。”
　　話音壹落，二人腳下的電梯霎時就消失了；失重感登時壹口吞沒了林三酒，她筆直地朝黑暗井洞深處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