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0章 意外來的人

　　數據體將“觸角”滲透進壹件物事裏，抽絲剝繭壹般，將每個組成它的細微部分都拆解、解讀、轉化數據的這壹個過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能明白——更遑論壹個剛剛才被梟西厄斯分裂出來，誕生於這世上的人格呢？
　　在外界的人眼裏看來，季山青此刻不過是把手放在了墻上，又閉上了眼睛罷了。
　　即使那個能力主人出於直覺想要阻止他，現在也為時已晚了，他總不能把墻撤掉吧？
　　話是這麽說，清久留依然提高了警戒，用身體護住了禮包，為他提防著隨時可能被投入石墻之間的物品或攻擊——在他不知第幾次回頭掃視了壹眼的時候，清久留忽然意識到，石墻上那壹道細細長長的空白，就像壹根逐漸被吞噬的繩子壹樣，正在迅速縮短、消失。
　　是能力主人見狀不對，將他的時間感又改回去了嗎？
　　假如他的時間感在這個關頭上再壹次變慢了的話，或許意味著能力主人就要——
　　他這個念頭甚至沒來得及走完，壹道黑影就突然破開了前方的夜空，在身後甩出了壹道弧線，急速朝二人沖了過來；清久留明明眼看著它來了，可是等他急急壹舉陽傘的時候，卻意識到那東西早就越過了他，直奔季山青的腦後而去。
　　連被激碎、破開的空氣也壹起發出尖聲大笑，好像知道他們來不及了。
　　伴隨著壹聲令人肉酸的“撲哧”濕響，那黑影幾乎不費力地紮進了季山青的後腦裏，停住了。那是壹根筆直的金屬箭頭，另壹段從他的眉心中間探了出來，在夜色裏泛著濕潤的、近黑的反光。
　　“禮包！”
　　清久留不由自主地喊了壹聲，渾身乍然而起了壹層冷汗，壹時間不知道多少念頭都萬馬奔騰地沖過了腦海——禮包這壹具身體竟然死了；他的時間感果然變慢了，所以才攔不住攻擊；那個能力主人之前沒有拿出過如此致命的武器，現在卻有了，說明他可能與梟西厄斯的手下接上了頭；等等，他記得季山青編寫的這壹具身體只是壹個外殼……
　　“啊，”季山青睜開眼睛，朝清久留轉過了腦袋，眉心之間濕漉漉的金屬箭頭也跟著壹起轉過來，對準了他。“怎麽回事，我臉上好像有個東西？”
　　清久留壹手仍緊緊舉著陽傘，在傘下瞪了他幾秒。
　　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擡起手，在頭上摸索兩下，手指尖落到了箭尖上。他瞪著自己被血染紅的手指尖，又慢慢伸到腦後——好像終於等到百分之百地確定了，他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
　　“妳怕什麽了，還能啊就是沒事。”清久留提醒道，“原來妳的腦袋被紮穿了都不會死嗎？”
　　誇季山青壹句膽小如鼠不算過分；他又盡職盡責地啊了幾秒鐘，才總算緩過了神，說：“不，不會……這只是我套上的壹層軀殼，傷害不了我用於操控身體的數據本身……”
　　“別給能力主人提示了，”清久留打斷他，朝石墻擡了擡下巴，問道：“怎麽樣？”
　　“妳的辦法不錯，”季山青點點頭，金屬箭頭壹晃壹晃，“相比之下，我需要耗費的能量果然大大減少了——啊！”
　　不等他反應過來，清久留已經迅速收回手，看了壹眼被血染濕的金屬箭，自己也覺有點瘆人，趕緊揚手給它扔了出去。被拔了箭，季山青此刻的樣子更不好看了，腦門上壹個汩汩流血的血洞，兀自還不忘了誌得意滿地笑壹笑，說：“我抓住了他的馬腳。”
　　“什麽？”
　　就算能力主人此刻正在全神貫註地聽他們的對話，他恐怕也沒有什麽能夠對付數據體的手段了——梟西厄斯這麽想要季山青的本體，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每壹次調整改變時間感，都是壹個新的指令。而具體實施這個指令，讓它發揮出效果的途徑，正是這些石墻。當石墻的壹部分受指令A操控，另壹部分受指令B操控時，這二者之間必須有壹個中斷，以作區分……”季山青不知從哪兒掏出壹包紙巾，壹邊抹臉上的血，壹邊說：“妳知道這個區分的性質是什麽嗎？”
　　“妳在這兒給我上課呢啊，”清久留催促道：“快說重點。”
　　季山青不急不忙把血擦幹凈了，還又抹了抹手，這才將壹只手再次放在了石墻上。“光說不夠，我示範給妳看吧。”
　　清久留的目光，隨著他五個白白的指尖，壹起落在了大片大片的石畫上。
　　下壹秒，就好像倍速播放的植物生長鏡頭壹樣，壹道狹窄的空白從季山青的指尖下冒了頭，急速穿破了密密麻麻的石畫，在墻上硬生生地撕裂出了壹道什麽圖案也沒有的溝渠。
　　“在解讀了那壹道空白之後，我意識到了……那個‘區分’不是別的，正是石墻能力初始的、本質的狀態。”季山青看著自己手下生發出的空白裂痕，說：“不管妳要做花瓶也好，雕塑也好，妳最初都是需要壹團陶泥的……我解讀的正是原始的‘陶泥’。”
　　“這麽說來……”
　　清久留往後退了幾步，陽傘柄落在了肩上；他仰起頭，看著壹條又壹條的空白，好像藤蔓壹樣攀爬上墻，在須臾之間就將石畫給分割切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塊。
　　空白湧現得越多，二人的時間感就恢復得越快；季山青行動的速度快了，從他手下湧現出來的空白就越多——很快就不能再說是空白切割了石畫了，因為石墻上已經盡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幾乎看不見多少畫面線條了。
　　“有了原始狀態的能力數據作為標準，接下來就好辦了。”季山青點點頭，說：“我把這團數據以外的所有東西，統統刪除掉就行了。”
　　停了停，他轉過頭，面對著石墻說：“如果那個能力者再給我壹點時間繼續下去的話，我甚至可以把這個能力都變相從他身上刪掉——”
　　在這壹句話上，那個能力主人似乎終於接受了失敗。
　　就像進入陷阱時壹樣突然而毫無征兆，清久留覺得自己似乎只是眨了壹下眼睛，再往四周望去的時候，包圍著他們的石墻就消失了。
　　夜幕低低地垂下來，小巷來到了盡頭，展開成了壹條寬敞的石板路。路邊兩側是壹棟棟的矮矮石樓；此刻在離他們最近壹棟的頂樓天臺上，站著壹個人影，雙手緊緊抓在石頭邊緣上，仿佛剛剛叫人在肚子上打了壹拳似的。
　　“妳們怎麽能夠……”那人咬著牙，低低的聲音被夜風給吹散了。
　　“剛才藏頭露尾的就是妳啊？”清久留揚聲叫道，“實話實說，妳沒有能開個展的藝術天賦，妳還是——”
　　話才說了壹半，那個人影已經高高地揚起了手臂，清久留頓時後悔了——中遠距離的戰鬥可說是他的弱項了，而季山青只有比他更不行的份。
　　然而就在他急急壹舉陽傘，準備要硬著頭皮迎戰的時候，壹道彎月型的弧光卻驀然切破了夜色，急速旋轉回蕩成了壹張薄薄平平的圓月；它灑下了壹條細細銀河似的亮光，好像才剛剛照亮清久留的視野，可是下壹個瞬間裏，卻已經切入了那個人影的脖子裏，在黑夜的天臺上，揚起了壹片血霧。
　　“……誒？”季山青呆呆地說。
　　清久留迅速壹回頭，朝彎月弧光飛來的方向定睛壹看，頓時壹巴掌拍在了季山青的肩膀上，叫了壹聲：“余淵？是余淵，真是他！”
　　此刻從遠處壹道石墻上跳下來的人，在返回的彎月弧光下，渾身墨色紋身若隱若現，果然正是余淵——他似乎身上有傷，跳落地上時還趔趄了壹下、吸了口涼氣。
　　“妳什麽時候回來的？”就連季山青好像也生出了幾分意外的喜悅，壹叠連聲地問道：“姐姐知道嗎？妳怎麽回來的？是不是我的辦法起效了？”
　　他的這壹串問題還來不及等到答案，只見從石墻後頭又伸出了壹個腦袋；那腦袋先看看余淵，見他沒事，這才使勁朝清久留二人揮起了手：“餵！我也回來了！妳們都挺好的呀？”
　　“元向西？”清久留壹楞，下意識地就往他身後看，找第三個人——畢竟元向西回來了，就意味著另壹個人也回來了。“太好了，現在我們這個情況，就缺人偶師這樣的……”
　　話未說完，他的聲音卻頓住了。
　　在元向西也跟著跳下石墻後，墻上確實又出現了第三個人影——但是人偶師怎麽可能親自手攀腳爬地從壹堵墻上露頭？
　　清久留定定看了那人壹會兒，在他們走近來的時候，忍不住問道：“這是誰？”
　　余淵確實受傷了，隔著墨色刺青也能看出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元向西雙手托著他的手肘，與其說有什麽實際作用，不如說他是在做個樣子，意思意思。
　　那壹個陌生人與他們始終保持著壹兩步的距離，不知是有所戒備保留，還是仍有顧慮疑惑，在離清久留二人好幾步之外的地方，就先壹步停住了。
　　“噢，妳們不認識，”
　　余淵緩了壹口氣，這才直起了腰，低聲說：“我給妳們介紹壹下，這位名叫屋壹柳，是梟西厄斯手下組織內的成員。”